乔羽在这一天夜里做了个梦。
那是极其混乱，且狭窄肮脏的梦。
似乎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的记忆，乔羽无论怎么挣脱都没有办法从中挣脱开来，她想大喊，想让江芸芸来摇醒自己，嘴巴却被梦里的人堵住了。
那是极其混乱，且肮脏狭窄的地方。
乔羽看不见上方的人脸，却一直能听到来自于自己的痛哭声。
可她什么都做不了，只能在梦中眼睁睁的看着模糊的人影朝自己伸出手来，捂住她的嘴，把她从一个地方拖到另一个地方。
几乎是狠狠把她摔下去的，乔羽甚至都能感觉到疼痛，但在梦里，这只是轻飘飘的一个动作。
所以乔羽想象不出来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会有多么痛苦。
“很痛。”听到了少女的声音，同时也是自己的声音。
“讨厌睡觉。”少女说。
乔羽下意识想要捂住嘴，却发现声音并不是从自己的嘴中发出来的，而是她时不时切换着视角看到肮脏狭窄的屋子里，躺在地上的少女在说话。
“在家里睡觉总是让人讨厌。”少女说。
朝着乔羽伸过来的手没有停止，她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一般，被人捉住。
“所以要逃出去，不管逃到哪里去。”
“我的灵魂只是被囚禁在这肮脏的肉体里了而已。”
“只要逃出这个家，只要灵魂离开这个肉体。”
“讨厌那些会让我痛的事情。”
少女说话的同时，乔羽发现自己又一次只能看到矮矮的天花板，昏暗且狭窄的地方，只剩下她和模糊的人影。
哭泣的声音比乔羽想象得要吵闹许多，她也试图去反抗，但是降临的惩罚让人几乎失去理智，粉色的花朵在脸上绽放，红色的花朵在身下绽放，黑色的花朵在上方张开满是獠牙的嘴。
梦是极其混乱且阴暗狭窄的，那是乔羽原本身体的主人的记忆。
乔羽醒来的时候，发现枕巾已经湿了一大片，她的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，因为那梦境过于真实，让她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，干呕了起来。
胃部空空如也，所以什么都没能吐出来，只是干呕着，眼泪也从眼角滑落。
听到动静的江芸芸从沙发上坐起身，她看到少女那痛苦的模样，把医生开的药和矿泉水一同拿了过来，并且抱住了乔羽。
“已经没事了，没事了，是不是做噩梦了？”江芸芸的声音带了些哽咽，她用十分轻柔的力道拍着少女的背部。
少女是多么令人心疼。
乔羽不知该如何回答江芸芸的话语，她原以为自己换了一副新的身体，终于能够摆脱原来的自己了。
结果并不是，而是将原来的自己，和这具身体的悲惨记忆融合到了一起。
即，她需要承受两份痛苦的记忆。
想到这里，乔羽张了张嘴，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，她只是摇了摇头。
“不想说也没关系，”江芸芸抚摸着乔羽的脑袋，“来，先把药吃了。”
她把白色的药片递给了少女，在确认乔羽咽下去之后，露出了笑容。
“早餐想吃什么？别看我这样，姑且还是会做饭的哦。”
江芸芸的温柔与梦中模糊人影的粗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乔羽并没有胃口去吃饭，可她害怕如果自己说出了不想吃，是不是会惹江芸芸生气。
于是她艰难的从嘴中吐出几个字：“粥……粥就可以。”
“粥吗？我现在就去烧，小羽要是困的话就继续睡吧。”
江芸芸离开房间之后，乔羽又一次的抱着被子流下了眼泪，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脆弱到如此地步。
人类能否忘却所有的过去而活下去呢？乔羽宁愿自己没有做这个梦，对于经历中有不可复制大事件的人来说，认同感难以拥有，“别人”甚至会成为伤害自己的概念。
死就成了唯一能向命运宣示主权的事了。
如今的乔羽，仍然想要消失。
她看着江芸芸给她细心分装好的粉色药盒发呆，把那里面的药全都吃掉，就可以不用承受这两份记忆了。
原本就已经足够痛苦了，为什么还要让她再承受多余的一份痛苦呢？
乔羽摇摇晃晃地走下地来，房间里开着中央空调，温度一直保持在最舒适的二十二度，所以即使乔羽只穿了一件长袖睡衣，她也没有觉得冷。
矿泉水和花花绿绿的药都摆在了乔羽面前，她抓了一把到手中，然后身体求生的本能在抗拒着她把药塞进嘴里。
“小羽，粥已经烧好……”
门被打开的瞬间，江芸芸看见正背对着自己的乔羽，当她转过身的时候，手中的药片纷纷掉落到了地上。
江芸芸立刻就明白了乔羽的意图，她的表情由笑容转为惊恐，但为了不吓到少女，她强作微笑的说：“小羽，怎么了呀，拿那么多药做什么？”
少女像纤细的玻璃制品那样，一瞬间就能崩溃。
“想死”这种话根本就不能说出口。
初中的校园欺凌在上升到“性”方面的时候，乔羽曾经和父母提起过，她不想活了，因为太痛苦了，最后遭到的只是一顿毒打。
“有本事你就死给我看”这是父亲的原话。
所以乔羽又一次摇了摇头，她说：“我什么都没做。”
话音未落，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逐渐失控，无论怎么抑制从心底扩散的那股悲伤，终究还是化作了泪水。
原本就红肿的眼角被泪水刺激到之后越发的痛了。
“对不起。”乔羽在吸着鼻子的间隙道着歉，她低着头，看着地上散落的药片手足无措。
“没事的没事的，”江芸芸走上前拉起乔羽的手，说：“粥煮好了，我们去喝粥吧。”
她没有再提起药片的事，那会让乔羽不舒服的。
虽然不知道在遇见少女之前，少女的成长环境如何，但看到乔羽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，江芸芸大致能够知道那一定不是合格的父母。
在把乔羽带到一楼的餐桌上时，江芸芸的粉色的双眸沉了几秒，她说：“小羽先吃，我去打个电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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